桎里。

——“Emiya”，他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在语言被迫统一的现今，他的名字来源到底是英文还是其他相近发音的外语种都已经很难考证，但面对着他日烧色的皮肤和发根都洁白一片的背头，很难相信他的祖籍居然是原本的黄种人。

对于他的资料，库丘林也只不过从电子表上扫过一眼。反正那群废物觉得死人并不能听进或者看进什么东西，他索性也就不再去看。

偏偏这个男人的另一个称呼他倒是记得很牢固，仿佛只要动动舌头，这个熟悉的称呼就会突然破口而出，也导致了男人的本名也被连带着记上了。

“Archer”，正如对方刚刚射出的箭矢一般，库丘林比较中意这个名字。

但现实总是出乎人的意料，面前的男人虽然叫做“Archer”，却靠着他手上那一黑一白的双刀，跟自己这个人造人一时间打了个不相上下。

库丘林还能感觉到，对方的攻击更多的出自于发泄，而不是真正的要消灭掉自己。这样的攻击没办法点燃自己的战意，从而能够在你来我往的攻击之中找到了观察的机会。

鲜红的纹路随着他眯起眼睛的动作稍稍变形，倒映在对方金属色的虹膜当中，几乎有种无机质的质感——前提是如果对方的眉头不那么紧锁，还带着隐隐约约的质疑的话。

库丘林自然没办法理解对方的情绪，毕竟他连记忆都没有。更要命的是他还没办法说话，如果停下了手上的战斗，目前的局面大概就会变成他们大眼瞪小眼的局势，单纯是想想就显得愚蠢。这也是他为什么明明感觉不到攻击欲望，却还是接下了对方的招式的原因。

他甚至还分出注意力瞥向身后甩来甩去的巨尾——它居然也没有做出任何的攻击举动。就像是个普通的装饰品一样，安静地随着主人的移动而变换位置支撑体重。

这种毫无意义的打斗一直持续到对方的双刀彻底断掉，不能再使用为止。那个叫做Archer的红色弓兵一时也没有继续掏出新的武器，库丘林也就将长枪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调整呼吸，如同警惕着什么一般看向天空。待到他身上的伤口都变成纠缠的荆棘，一步步愈合得接近完善时，Archer终于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看向他这里，并且转身就走。

“跟我过来。”

他这么发话了，甚至不去看对方到底有没有跟上来。

幸而，库丘林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的好恶偏向，只不过是因为暂时的无处可去，又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杀意，索性就真的跟着他去了。

Archer移动的动作很快，就像他一开始的突然袭击一样。相对来说，多了一个沉重累赘的库丘林很难跟上对方的每一步动作，索性就等着对方跃出一段距离以后，借用这尾巴的力道把自己甩到对方身后，其余的时候则是气定神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他去往的地方离战场并不算近，已经脱离了联邦政府的边境，进入了沙虫族的领域。每次库丘林在地面上移动时，都能感觉到距离自己不到五米的地壳下，几乎都蛰伏着一个缓慢移动的巨大沙虫。

——最终，Archer在虫谷的边缘停了下来。深谷上方作为遮掩的沙壳开了一个小门，足够让这个身高出众的男人进去；对于拖着个累赘的库丘林来说，取下长枪以后也勉勉强强能够通过。

“欢迎来到迦勒底。”

当他通过门时，耳边传来了一个轻柔的男性声音，还带着些软弱的笑音，只是里面能够听出一些机械合成的噪音。库丘林看了一眼前面的身影，那个人通过门时，那个男声所说的是“欢迎回来，Emiya”。

也就是说，其实这个所谓的“战场清扫兵”，其实也已经私下叛出了联邦政府？

库丘林倒是有点意外。这个名叫“迦勒底”的组织——尽管平时根本没去听那些无聊的资料，多多少少也有些耳闻。是一个近两三年来才兴起的科技人文组织。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梅芙将库丘林成功地完成改造以后，她所使用的那些材料就被散播了出去——不知是她有意还是无意，这种几乎近似与生化武器的东西竟然成为了新型人类的选拔标准。许多人在受到影响后觉醒出了新的能力，也有更多人因为身体无法耐受这种外部影响的基因改造而死亡，残余人类的数量几乎每年都在恒定地削减。

但另一方面，人类的生存能力在这种环境下被大幅度加强了。与库丘林这种完全通过实验完成的人造人不同，这些受到影响的人类只是部分基因受到了引导，从而变异出了机体能够耐受的新型能力——当然，仅限于活下来的人。

而“迦勒底”，在创办初期就风风火火地收留了一大批这种受到影响的人类，对他们做出引导和保护，到如今已经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中型组织。

所以，他是觉得我也需要这种“保护”和“引导”？

库丘林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然而在气息出口的瞬间他便愣住了。这种近乎活人才能拥有的权利不应该属于这副被破坏的气管和肺部——才对。

走在前面的Archer倒是无知无觉地带着他转了个弯，在一张全金属的门前站定，接受了面部识别以后才踏入打开的房门，向里面的男人发出的提醒。

“我把人带回来了，Dr.罗曼。”

“啊噢，辛苦了，Emiya。”

被叫做Dr.罗曼的男人一开口，库丘林就发现了门口那个机器的音源到底是谁。转过身的男人顶着一头橘粉色的头发，桌子上还摆着骨瓷盘，里面留下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食物的残渣。Archer倒是习以为常地端起盘子，侧身从库丘林跟门缝间的空隙挤了出去，留下浑身带刺的人造人跟看上去就很好揉捏的软柿子独处一室。

“是……库丘林先生吧？真是好久没见了。”

那个男人突然露出了怀念的笑容，然后突兀地开始了自我介绍：“我是Dr.罗曼。嘛……虽然你可能已经不认识我了，总之，进来再说吧。”

库丘林仍旧站在原地，并没有要挪动的意思。那双猩红的兽瞳安安静静地看着罗曼的脸庞，仿佛真正的死物一般，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但是身后拖行的巨大骨刺却如同蝎尾一般陡然立起，尖锐的尖端对准了房间内的人。

“唔……看样子还没有恢复啊，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他接手的实验。”罗曼也没有在意几乎就要送到自己脑袋上的威胁，自顾自地低喃了几句，最后站起身，向着库丘林的方向接近，直至那个骨刺紧紧贴到他的额头上，他才停止了步伐。

“这么说吧。”

他深吸了口气。

“当初给你设计实验的人算是我的半个老师，而我现在正在努力设计让你恢复的实验……啊，身体要恢复原状是不太可能了。但至少记忆跟情绪还是能拿回来的……还有那个荆棘，也会帮你寻找控制的方法。

“作为交换，能不能退出‘棕牛’，加入我们‘迦勒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