桎里。

库丘林与Archer共处一室的日子意外的和平。不如说，Archer不知找了什么方法：一天有24小时，他们足足有23小时都不会出现在对方的视野之内；剩下那一个小时平均分给了早中午饭，原因也是因为这个男人——联邦政府的战场清洁工、骇人听闻的赤红弓兵、颇有名气的变种独行侠，还兼职了迦勒底的厨子。

当库丘林在饭桌上看到对方穿着印有小猫爪的黄色围裙出来送饭时，那张早就该尸僵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讶异的神情——而他真正地将那份早就该被营养剂取代掉的寿喜烧送进嘴里时，他险些把勺子一起咬断吞进去。

尽管只有很轻微的一点点，但他确确实实尝到了属于正常食物的味道——虽说也只有咸味而已。

……且不说迦勒底现今对变种技术的掌握到底如何，说不定只要多在这个男人身边待上个三两年，自己的身体机能真的能恢复到人类的正常值。

他回味着那点新奇的感觉，细小的荆棘刺破了指腹的皮肤，被操纵着扭出奇异的模样，熟门熟路地钻进了那把之比指甲盖还要小上一两圈的锁眼里。

至于Archer到底去了哪里，要说也好回答。

从库丘林的身体检测开始的第一天，他就开始跟罗曼蹲在实验室里不再出门了。

昏暗的室内并没有开灯，只有浮空的光幕隐隐地泛出湛蓝色的光晕，将正对着它的黑色人影也笼入其中。他周身都映出了一圈朦胧的色彩，稍稍垂落的银色发丝尤甚，让这个常年脊背如弓弦般绷紧的男人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那双铁色双眸中倒映着浅色的网格，上方的数据如同蛛网一般繁琐，却也同样条理清晰地分布开来，而最中间的位置，漂浮着一个能够各种角度观察的3D仿人形投影。

在罗曼给库丘林测试时，所有的生命体征都很稳定地停留在0-1的区间内，跟刚刚死亡不超过三小时的尸体基本吻合。心脏停跳，不再起到血液压泵的作用，血液则以正常的分子动态流动。如果长时间以同一个动作停滞，会在皮肤表层形成类似尸班的淤血；其中以脚底和手心为甚，皮肤表面在冷光照射下也能够明显看出RGB值偏紫，在其后颈和关节区域的数值几乎贴近139,105,105。

虽然单看上去是已经救无可救的身体，但后来罗曼突发奇想，将库丘林身上的荆棘做了切片观察，反而从上面发现了一定的动物体征——离体后的五小时内还能自动生长并且进行短距离活动，会对攻击性动作产生反应，死亡方式是自然溶解。其溶解后的液体ph值介于7.35-7.45，在偏向碱性的中间区域浮动，并且和血液的各个特征十分类似。

于是Archer取了一部分的动物血液作为养料制作了培养皿，居然真的将其中的一小簇荆棘养了起来。

他移开视线，看着桌面上放的小小一盆荆棘——整个大小不超过半个手掌，上面还分裂出了几根幼小的枝丫，让它看上去头重脚轻，摇摇欲坠。

这还只是培养了36个小时的结果。

他将食指贴靠在玻璃罩的外面，幼小的荆棘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微微抬起，上方的荆棘蠕动着伸展了一下，努力向着那根手指贴近。如果不是它的形状过于猎奇，在Archer这个视角看来，甚至还有点像婴儿的自然反应。

但显然，它并不是婴儿这种无害的生物。如果真的让它卷上手指，恐怕会自发地从他人身上抽取血液来让自己成长吧。

……不，如果它能够这样抽取血液来进行活动的话，那为什么库丘林的血液会偏向凝固态？如果荆棘可以起到类似于血管的作用的话……那么实际上，他身上的养料供养难道全是通过这种荆棘？

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猜测放在现在来说似乎也不是毫无可能，但是这种推论却让他的眉头一跳，随之紧锁起来。

这完全是舍本逐末的手段。放弃了原本对于身体的强化，反而是借着人类的身体，培养出了新的“怪物”。能否被人类掌握要另说，但这明显就已经可以划进“寄生”的范围了。

——那女人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改造人类，对于“复活库丘林”这个执念的真实性也无法推断。但唯一一点是可以猜到的——她不过就是想统治人类而已，用对待兵器的方式。

他微微垂下了眼，眼睫的阴影让他周身的气息再度冷淡下去，甚至掺杂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怒气。他的手心滚热，几次都想要把双刀直接投影出来，重新去逼问库丘林到底知道多少。但更可能的是，对方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起码现在来说，是的。

——罗曼从沙发上苏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他揉了揉还有些睁不开的眼睛，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出了什么事吗？你脸色很差，Emiya。”

“体检还要再做一次，这次我来。”Archer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他将面前的数据存下备份，在上面创建出了新的档案。然后他抬起眼，透过莹蓝的光幕与罗曼接上了视线：“我怀疑三年前梅芙发动的那次‘种子计划’……根本就是失败的。”

罗曼脊背一寒，脑子像是被冲了盆冰水，瞬间清醒过来。不用Emiya提醒，他两步并做一步歪到了控制台上面，飞快地按下了属于库丘林房间的通讯按钮：“库丘林先生！请你现在再到实验室来一趟！”

——这种结果既定的检查无论做多少次都是没有意义的。库丘林想这么回答对面，并且关上通讯机器。但很可惜，为了保证随时能够从这个基地撤离，整个基地内所有的通讯器都没有设计关闭的方式。

所以他只能从椅子上站起，动作谨慎地放下了手上那本巴掌大的日记本，毫无愧疚地将其重新塞回带锁的盒子里。

都多少年了，真的还有人会用这种老古董啊。

他大概消化了一下里面所记载的内容，巨大的尾巴甩动起来也有些游移不定，那种状态大概可以算作沮丧。库丘林大概想了想对方平日里所表现出的个性，原本以为他们都完全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看样子，它所保留的记忆说不定要比自己多上许多。

你可以当面找他表达看法。

他睨了一眼不太乐意动弹的长尾，大步拖着它走出房门。